导演影转剧,也没有全「死」啦
就董润年、滕丛丛和申奥等导演而言,从电影转向剧集拍摄,不仅锻炼了自身的创作能力和水准,为他们后续的电影创作添砖加瓦,还给他们以及中国剧集市场增添了新的可能性。
毕竟,脱口秀式职场喜剧、民族迷你剧、多线交叉叙事悬疑剧,都是他们相对独特且新颖的开创。
我们乐于见到更多青年导演在电影之外,多多尝试剧集创作,不断开拓自身眼界,提升自身创作能力,持续挑战自我。
事实证明,他们在,中国电影的希望就还在。
作者 | 冒号鱼
编辑|小白
排版 | 板牙
说起“影转剧”,相信大多数观众都不陌生。
本文对“影转剧”的定义,是指电影导演转战剧集行业,而且这种转战是暂时的,并非彻底转行。可能他们拍完一两部剧集之后,又会继续从事电影创作。
放眼全球,电影导演“影转剧”去拍剧集,其实并不少见。
美国著名导演蒂姆·波顿,曾推出过《剪刀手爱德华》《大鱼》等经典影片,在2022年与Netflix合作推出悬疑犯罪剧《星期三》(Wednesday),其独特的哥特式视觉风格和奇幻剧情吸引了众多观众,获美国电视艾美奖最佳喜剧类剧集提名。
大卫·芬奇,曾执导《七宗罪》《搏击俱乐部》《社交网络》等名作,在2013年与Netflix合作推出政治惊悚剧《纸牌屋》(House of Cards),成就了一部经典的“白宫甄嬛传”,十多年来经久不衰。
莱恩·约翰逊,曾执导《星球大战:最后的绝地武士》等电影。后与2011年参与执导犯罪剧《绝命毒师第三季》,该剧被英国《卫报》评选为21世纪100部最佳电视剧,名列第5位。
回看国内,电影导演“影转剧”的例子也有许多。
冯小刚早年以电影导演身份活跃于影坛,代表作有《甲方乙方》《大腕》《不见不散》等,还开创性地提出“贺岁档”的概念。2021年,冯小刚首次执导都市群像剧《北辙南辕》,但播出后反响不佳,被指剧情虚浮无聊、人物塑造脱离现实、价值观受到质疑。2023年,冯小刚再度上马操刀悬疑剧《回响》,更是被人指责烂尾、味同嚼蜡。
管虎导演曾执导《老炮儿》《斗牛》等多部知名电影。2017年,他执导冒险盗墓题材网剧《鬼吹灯之黄皮子坟》,评价褒贬不一,一些观众认为有可圈可点之处,但也有观众觉得改编失衡,情节拖沓,多处剧透,毫无好感。
相比而言,国内功成名就的电影导演转战剧集,和外国导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但也侧面证明了“影转剧”难度不小。
可即便如此,中国新生代的青年导演们还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四味毒叔曾多次就青年导演问题发表过相关看法,详情可见国内的创投到底发掘了哪些青年导演?以及为什么国内的新锐导演总是高开低走?
曾几何时,电影被视为影视圈鄙视链最顶端的绝对存在。
作为一名电影文艺工作者,不可能再去拍电视剧(网络时代叫作网剧或剧集),否则就是自降身段。
但近年来,随着网络视听新业态的发展和成熟,在长视频内容领域,网剧剧集越来越成为拉动行业增长的新质生产力。
相对应的,网剧也开始摆脱“粗制滥造”的标签,越发走向精品化。
连张艺谋、王家卫、王小帅等业内大导演都纷纷下场加码,《雪迷宫》《繁花》《八角亭迷雾》等剧接连热播。
对于刚刚进入行业主流中央的青年导演们来说,除了要把电影拍好,网剧也是他们走向成熟导演的必修课和基本功。
再加上网剧体量较小,成本回收更快,更是一度成为“香饽饽”。
今天就来聊聊国内这些有勇气影转剧的青年导演们——滕丛丛、董润年和申奥。
滕丛丛导演是当下中国电影女导演的杰出代表。
在北京电影学院读书期间,滕丛丛就开始写作《送我上青云》电影剧本。2014年,《送我上青云》剧本入围了当年第八届FIRST青年电影展创投会,尽管最终没能获奖,但在机缘巧合之下,剧本受到了制作人江志强和姚晨的赏识。
确认合作意向后,欣喜若狂的滕丛丛将剧本来回不停修改,为了让人物和角色更加丰满,前期也做了大量素材收集工作。经反复修改和删减之后,甚至还融入自己亲身的生活体验,2017年3月,剧本终于定稿。之后便是艰辛的拍摄和后期制作环节。
2019年8月,《送我上青云》终于登陆国内院线。对于整个市场来说,盛男这样一个独立上进有追求,渴望真爱却仍孑然一身的女性银幕形象比较稀缺,《送我上青云》也更显弥足珍贵。
该片关注女性内心的欲望和身体的伤痛,通过黑色幽默的写意手法,在略带文艺的影像风格上,增加了商业喜剧的元素,引发了观众对残酷现实的深思。
最终获得第32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导演处女作奖、编剧、女主角和女配角提名,第22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最佳影片和导演提名。
从此,本是“无名之辈”的滕丛丛,开始被行业和大众看到。
沉寂了几年,又做过《旺扎的雨靴》电影剪辑师之后,2024年5月,由滕丛丛自编自导、改编自李娟的同名散文集的民族剧《我的阿勒泰》播出。
不同于《送我上青云》对都市现实的探讨,《我的阿勒泰》将目光转向新疆牧区,围绕李文秀及其家人朋友的相处细节展开叙事,展示阿勒泰地区的壮美景色和淳朴无华的人际关系,更加细节化、生活化、散文化,且带有极强的民族地域文化色彩。
同时,相比于《送我上青云》更为紧凑、犀利,甚至有点黑色幽默的叙事风格,《我的阿勒泰》则更加柔缓亲和、舒缓自然,刻意祛除过多强烈的戏剧冲突,以细腻的笔触描绘日常生活中的点滴美好和温暖瞬间,传递出一种积极向上、治愈平和的生活态度,值得观众静下心来细细品味。
不过仔细来看,滕丛丛导演的女性主义视角是一以贯之的。不仅《送我上青云》里的女记者盛男和《我的阿勒泰》里的归乡少女李文秀均为女性,两部影视作品也都呈现出当代女性所面临的疾病、情感、欲望、家庭、自我认知、族群关系等方面的困境,特别是塑造了张凤侠这样一个洒脱豁达的坚韧女性形象,展现出边疆女性的生命张力。
滕丛丛导演的新作《丹心恋人》于今年10月在2024年青年电影周(浙江)期间官宣,据目前路透消息,电影主要讲述了女儿在不丹意外去世,从未出过国的母亲前往不丹操持葬礼,在领取女儿骨灰回国的过程中探寻女儿去世的疑团,因此和当地文化冲撞发生的黑色喜剧故事。黑色幽默、女性主义,还是滕丛丛原来的味道。期待《丹心恋人》能够解锁女性情感的新视角。
再来聊聊董润年。
入行之初,董润年基本都在从事编剧工作,古装情景剧《清明酒家》、都市情感剧《伤城之恋》《爱情占线》《丑女无敌3》、电影《厨子戏子痞子》《心花路放》《老炮儿》《疯狂的外星人》等剧本均出自他的手中。丰富的社会阅历让他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并在导演首作《被光抓走的人》中展现出自己的导演才华。
2023年,董润年自编自导了自己第二部电影《年会不能停!》。剧本历时五年开发打磨,期间还多次采访大厂的朋友,充分调研一线牛马打工人的真实境遇。
作为一部喜剧片,《年会不能停!》中所有的笑料包袱都来自对荒诞现实的戏谑调侃,如裁员、职场潜规则、权力内斗,狠狠戳中了当代广大观众的痛点。同时,董润年还巧妙使用欲扬先抑的技巧,前面打工人的辛酸血泪被充分呈现,最后打工人上台“反叛”发声那场戏就更加动人心魄,狠狠戳中广大观众的爽点。
影片上映后,票房表现成绩出色,目前已达到12.92亿元,成为中国电影史上第112部票房破10亿的电影,同时,豆瓣评分还高达8.1分,是近年来豆瓣最高分的国产喜剧。
该片的成功为国产喜剧电影的创作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向,尤其是在如何将现实题材讽刺风格与喜剧元素相结合、如何通过群像戏展现社会百态等方面,具有一定的示范作用和借鉴意义。
鉴于《年会不能停!》的商业价值和IP衍生性,《年会不能停!2》目前已经箭在弦上。而在筹备间隙,董润年又抽空自编自导了他的首部网剧作品《不讨好的勇气》。
承接《年会不能停!》《不讨好的勇气》同样聚焦职场话题,也同样带有喜剧元素,带有讽刺手法,来反映和思考社会现实和人性问题,努力在自我表达和市场需求之间寻找平衡点。
故事相对简单,身为“大厂女孩”的吴秀雅,看似有着稳定的事业和上进的男友,但她的人生却一直是在别人的安排下按部就班地进行,习惯迁就他人。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吴秀雅重新遇到高中同学史野,并正式接触到了脱口秀,她在脱口秀舞台上找到了可以直率表达自我的空间,开始不断追逐热爱、勇敢蜕变,逐渐摆脱讨好型人格,重新活出自我。
人物关系也相对简单明了,史野和郑昊都是吴秀雅的男朋友,一个代表着反叛自由,一个代表着爹味说教,一个代表着光明的未来,一个代表着沉重的过去。
在形式上,相比于《年会不能停!》《不讨好的勇气》将职场、情感、心理成长等元素和脱口秀巧妙结合,以喜剧的方式别样呈现当代年轻职场人的生活困境和心理障碍,填补了国产职场喜剧对讨好型人格等相关议题的探讨上的空白。
脱口秀舞台入镜,隐隐之中完成影视和舞台的巧妙结合。舞台上光影交错,明暗流变,上台的角色们纷纷口吐真言,金句频出,既增加了看点,又点出核心要义,给观众带来了独特的视觉享受。
当然,为了展现女主角吴秀雅的成长主线,展现她在摆脱“讨好型人格”过程中的挣扎和蜕变,叙事节奏相对《年会不能停!》而言要更加缓慢。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否认,董润年导演在第一部剧集中做出的大胆尝试,为国产喜剧开辟了新的依赖路径。
申奥年纪相对较小,和前面两位师哥师姐的不同,申奥早年主要拍摄短片,自编自导剧情短片《河龙川岗》《潮逐浪》《我不勇敢》等获奖无数,而后被宁浩坏猴子影业挖掘签约。
从申奥自编自导的第一部电影《受益人》就能看出,他基本上继承了坏猴子影业一直以来探讨的现实主义母题和相对较为浓厚的商业类型片色彩。
而在他执导的第二部电影《孤注一掷》中,这种创作倾向更加明显。《孤注一掷》取材于上万起真实电诈案例,反映出境外诈骗全产业链的惊天内幕。
在电影上映的前几年,国内电信网络诈骗日益猖獗,许多人因此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申奥身边的朋友曾经也有过类似遭遇,最终走上绝路。这些伤痛触动和刺激了他,让他决定将此类题材搬上大银幕。该片的上映,也无形之中起到反诈宣传的作用。
《孤注一掷》主要聚焦于网络诈骗这一社会热点问题,通过展现诈骗团伙的作案手段和受害者的悲惨遭遇,揭示了人性的贪婪、欲望和弱点,以及在利益诱惑面前人们所面临的道德困境和挣扎,具有较强的现实警示意义。
同时,《孤注一掷》采用了较为传统的线性叙事结构,以时间为线索推进,按照事件的发生、发展、高潮和结局的顺序进行讲述,情节紧凑,节奏明快,能够迅速抓住观众的注意力。
相比而言,申奥于2024年推出的首部悬疑网络剧《新生》则大有不同。
如果说《孤注一掷》只是宏观上呈现电诈团伙的暴力和黑暗,《新生》则深入探查个人人性的复杂性,不仅刻画出“骗人者”的多面性,还呈现了“受害者”的人性弱点,以及原生家庭对个人性格与命运的影响。
同时,《新生》采用了多线交叉的叙事结构,还借用了阿加莎·克里斯蒂推理小说《无人生还》中开创的“暴风雪山庄”模式,以费可之死开场,通过五位“骗局受害者”的讲述,如拼图一般铺开了费可谜一样的人生,类似《罗生门》,又类似《公民凯恩》。
《新生》能够使观众在不断地反转和猜测中逐渐接近真相,获得极致地观影和逻辑推理体验,还深入探讨了人性的弱点、欲望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引发观众对于人性、道德和法律边界等问题的思考。
相比于更多带有宣传性质的《孤注一掷》《新生》显然在艺术挖掘上更进一步。但仔细看来,仍然延续了申奥对社会现实的批判和关怀,延续了申奥对人性复杂性的挖掘和洞察。
“不是一毕业就有人找你做导演,你也不是一毕业就可以讲好一个故事,需要有漫长的成长。”滕丛丛曾说过,“其实导演是相对晚熟的职业,基本上三十多岁能拍自己第一部长片就很不错了。”
上面三位青年导演,基本上都是在三十多岁拍摄自己第一部长片电影,跌跌撞撞之中,开启了自己首部剧集的创作。
从电影转向剧集创作,究竟带给了青年导演什么的启发和收获?
坦率来讲,电影一般总体时长较短,需要在有限时间内集中完成故事讲述,而剧集的篇幅则更加宽裕,情节更加舒展。
从某种意义上讲,拍电影类似于写中短篇小说,拍剧集则更像是写长篇小说,其篇幅差距之大不是一星半点。
比如《不讨好的勇气》里吴秀雅的成长故事主线,《我的阿勒泰》里阿勒泰地区人民生活的细枝末节,《新生》的复杂交错的叙事结构和多面叙事。
篇幅变长,故事的层次感和丰富度肯定也会提升,但相应地,也需要导演把握好创作结构和情绪节奏。
当然,也正是因为剧集篇幅相对而言更长,导演们可以根据剧情需要在不同的情节段落中来回调整节奏。
在这一点上,剧集创作比电影创作更加灵活自由。
篇幅的拉长能够为人物塑造提供更多空间,青年导演们能够更加全面且深入地刻画人物性格,展现人物的复杂性。如《不讨好的勇气》里逐步成长、突破自我的吴秀雅,《我的阿勒泰》里从怯懦笨拙变得赤诚勇敢的李文秀,《新生》里迷雾重重、死因未果的费可。
相应地,群像戏也因此有了更多生长的空间,角色之间的互动和碰撞,能够展现出除主角之外更加丰富的社会百态和各色人心。如《我的阿勒泰》中勤劳而坚韧乐观的托肯,虽为配角,但其形象也光彩动人。
再进一步来说,因为篇幅的拉长,制作周期也会相应拉长。这体现在预算分配上的策略不同。在拍摄过程中,所涉及的场景、演员、制作部门、突发状况会更加复杂,青年导演们需要在更加有限的预算内,更加合理地分配资源,在制片的统筹安排下,确保作品的艺术质量和拍摄进度不受影响。
此外,电影导演拍摄剧集,往往会自觉或不自觉地代入其一贯的艺术审美。如王家卫导演操刀,《繁花》就自然呈现出港味和沪味交融的电影质感画面,令人如痴如醉。
还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剧集天然而生的弹幕文化,是当下电影生态暂且无法拥有的。弹幕的密集出现,使得创作者能够更加及时和直观地获取观众反馈。
导演们可以据此了解市场最真实的反馈,从而在后续的创作中继续优化和调整。
就董润年、滕丛丛和申奥等导演而言,从电影转向剧集拍摄,不仅锻炼了自身的创作能力和水准,为他们后续的电影创作添砖加瓦,还给他们以及中国剧集市场增添了新的可能性。
毕竟,脱口秀式职场喜剧、民族迷你剧、多线交叉叙事悬疑剧,都是他们相对独特且新颖的开创。
我们乐于见到更多青年导演在电影之外,多多尝试剧集创作,不断开拓自身眼界,提升自身创作能力,持续挑战自我。
事实证明,他们在,中国电影的希望就还在。
「四味毒叔」
出品人|总编辑:谭飞
执行主编:罗馨竹